污水河畔寸草不生
“靜寧縣城最大的問題是沒有一個干凈的水源地,這個問題已經困擾靜寧人很久了。”靜寧縣環保局局長王學勤說。
靜寧縣地處六盤山以西的渭河流域,全縣都是黃土高原的丘陵溝壑,缺水對于靜寧來說已經是一個持續幾百年的古老話題。靜寧老人間流傳著“窖雪度夏”的生活常識,在不通自來水的年代,人們以地窖收集雨水、雪水飲用。
1995年,靜寧縣城附近淺層地下水幾乎被開采殆盡,東峽水庫成為縣城第一個水源地。靜寧縣內河流一共6條,除流入東峽水庫的渝河外,還有葫蘆河、高界河、甘溝河、甘渭河以及李店河。其中李店河雖然距縣城最近,但由于水土流失嚴重,只能作為備用水源地。高界河、甘溝河距離靜寧縣城遠,難以調水。而靜寧縣水量最豐沛的葫蘆河,卻早已是一條“死河”,不僅上游寧夏西吉縣上百家淀粉企業排污,靜寧縣工業園區也建在葫蘆河中游,工業園區地毯廠當年建廠時幾乎全未辦理環評手續,開工時葫蘆河黑水橫流,污水一路流過下游莊浪、秦安兩縣。
1月29日,北青報記者來到葫蘆河畔,封凍的河面雖已被白雪覆蓋,但仍能看到河道兩側裸露的黃土地早已被染成黑色、寸草不生。
作為如今靜寧縣城生命線的甘渭河上的“甘泉調水”工程,啟動至今已“疲憊萬分”,2006年“甘泉調水”啟動時,水源地尚有9米水位,到2012年短短6年間水位便降到了2.8米,那年開始“甘泉調水”3號井已無水可用。
本就嚴重缺水,上游企業瘋狂排污讓靜寧人的水源地更是雪上加霜。
11年前第一次危機
被靜寧縣視為“眼中釘、肉中刺”的恒泰淀粉廠,老板就是靜寧縣人。據隆德縣政府方面介紹,該廠是隆德縣僅剩的4家淀粉企業之一,當初因為靜寧縣不允許其建廠才跑到隆德來的。
“恒泰淀粉廠如果再達不到排污標準,就一定會被關停。即便他能達標排污,也得搬走,這是我們對靜寧縣的承諾。”隆德縣環保局長何斌說,目前隆德縣境內僅剩4家淀粉企業,除了位于渝河上游神林鄉的國聯淀粉廠上馬了生物污水凈化設備外,其他三家仍無法有效處理排污問題。
隆德縣大面積淀粉廠排污始于2002年,那一年,幾個曾在合資企業“四波淀粉”干活的人,“山寨”了四波淀粉整套生產工藝,讓隆德縣淀粉“土作坊”一夜之間完成了機械化生產的跨越。“山寨”之風吹遍隆德縣,機械化的淀粉廠遍地開花、傍河而建,而他們“山寨”來的只有生產工藝,對于廢水廢渣的處理根本視而不見,淀粉生產季的渝河水“黑得像墨汁一樣”。
這一時期,大量靜寧老板前往隆德投產淀粉廠,隆德縣的資料顯示,其縣內工商注冊登記淀粉廠最多時有26家,三成為靜寧人所開,這還不包括一些年產1000噸以下的小廠。
也同樣是在2004年,隆德縣城的酸臭已讓居民無法正常生活,當年2月,布滿白沫的渝河黑水順流而下注入東峽水庫,終于引爆了靜寧縣第一次飲用水危機。
喝了自己污染的臭水
靜寧人王致富說,這么多淀粉廠里,或許自己是唯一一個主動退出的老板。
王致富的淀粉廠年產只有500噸,渝河旁邊一個小院磚墻一圍,沒有名字,建于2002年,關閉于2004年。
王致富說是自己差點害了兒子。2004年的靜寧第一次飲用水危機爆發的春節之后,年僅5歲的兒子王貴平與鄰居小孩們玩耍時喝了生水,腹瀉不止,三個孩子全進了醫院。那一天,王致富剛返回自己的廠子。
王致富說,趕回醫院的時候,兒子正發著高燒,醫生告訴他兒子得了細菌性痢疾,送來時腹瀉里有膿血。王貴平是他的獨生子,前面生了兩胎女兒,38歲才得到一個兒子,夫妻倆在病床前守了5天,兒子才逐漸好轉。
“那年3月,我就把淀粉廠給賣了,兒子病了5天,我頭發白了一半。”王致富告訴北青報記者,“那時候看報紙說,是隆德這邊的淀粉廠污染讓東峽水庫的水都沒法喝了,回到廠子里覺得心里挺難受,這時候隆德這邊也開始查排污,我就覺得,這廠子還是不要干了。”
也是這一時期,隆德縣開始對淀粉企業進行查處。
2004年的靜寧飲用水危機,讓隸屬不同省區的兩個縣第一次就污染問題坐在了同一個會議室里。
“實事求是講,在2004年跨省污染以前,環保這事在我們(隆德)這兒真沒怎么上過心。”當年在隆德縣委辦任職的劉江龍回憶,“隆德縣全縣的飲用水全部來自六盤山的涵養林,2003年的時候我們就把管網鋪設到全縣的所有村子,沒有靜寧縣那邊喝不上水的‘切膚之痛’,淀粉廠排污在當時的干部們看來不過是覺得‘臭了點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