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3~2004年,鳳山縣一度有18位考生達到一本線。牙喬莉的班主任韋述領記得,10年前能招錄到“A”類考生,有畢業生能考入上海交通大學這樣的名校??扇缃?,無論是學生還是老師,大家都喜歡往外跑。
韋述領忍不住感慨,幾年前,被逼無奈的鳳山高中還能用5000元獎金“買”到一兩位中考“A+”的考生??蛇@兩年,即使花錢、托人情,也沒有高分考生肯留下,“買都買不到了。”
鳳山高中70%的學生家長都在外務工,很多班級3年都開不起一場家長會。聽說孩子在學校犯了事,他們會在電話里急得說不出話,還有一些父母在電話里明說,“在外面賺錢供他讀書就很不容易了”或“孩子就交給老師您了”。
高三學生韋佳宏居住的鎮上,他的同齡人差不多有半數放棄讀高中,其中大部分前往廣東打工,他們逢年過節帶回的有趣見聞在年輕人中很受歡迎。有時一所初中初一招收240多個學生,中考只剩100個。
一些學生對記者表示,自己并不喜歡讀書,只是年紀太小,出去打工太累,“還是上學比較輕松”。
棄學外出打工的學生大多家境較差;留在本地就讀的家境中等;相比之下,鎮上企業主和教師們的孩子處在“頂端”,他們大部分在小學和初中就被送到外地。韋佳宏的幾個“發小”屬于這種情況。8歲以后,韋佳宏幾乎沒見過他們,只知道他們如今的成績要比自己高一兩百分。
當縣中喪失了培養重點大學學生的能力,恰恰剝奪了農村學生享受教育公平的權利
如果以高考為標準,現在的鳳山顯然飛不出“金鳳凰”。
但羅鳳章校長說:“培養清華北大等重點大學的學生不是我們的任務,我們就是要教他們好好做人。”
作為全縣唯一的普通高中,鳳山高中每年要完成上千個高中招生指標。周邊市縣高中的錄取線維持在500分上下時,鳳山高中已低至300分,這意味著不少學生的中考單科成績只有二三十分。
一位班主任認為,他的學生能做到“按時作息”,已是理想狀況。他欣慰地說,學生剛入學時會若無其事地當著老師的面抽煙,如今看到老師會慌忙把煙掐掉,向老師問好。
“如果沒有我們,近千名學生得不到教育,就這么流進社會”,這位班主任認為,鳳山高中的定位不是“拔尖”,而是“兜底”,能讓那些中考300分的考生在3年里不輟學、不違法,成功地將他們護送進大學校園,“已經成功了”。 “育人”比起“教書”,是更加急迫的任務。
韋述領曾有學生在初中就染上毒癮,高中時被發現,老師沒有讓他退學,反復勸說、陪護。這名學生最終戒毒,考上大學。
另一位學生回憶,一度因貧困想要退學,可“老師反復做思想工作”。這名學生后來考上大學,成為家鄉的一名小學教師。他說自己這些年一直早晨6點30分起床、周末也不睡懶覺的原因,要追溯到高中時,老師“不管刮風下雨,每天6點20分來學校喊我們起床”。
韋述領擔任班主任6年,累積出十幾個檔案冊。檔案的主要內容是每位學生的考勤記錄,學生遲到的情況被精確到秒,違紀原因五花八門。他解釋稱,期末時,拿著這些記錄去和學生及其家長溝通,更容易講清道理。
羅鳳章曾在巡視校園一周內,逮住200多個違規的學生。這些學生輕則上課睡覺、玩手機,重則打架斗毆。他把他們聚集起來上思想品德課,播放德育錄像,這項制度保留至今。
在這所學校,班級入口釘著木柜,學生上課時需要按照學號把手機塞到一個個小格子里。教室門口貼著學生的座次表,方便巡查教師透過窗戶記錄違紀學生的名字。班主任們會在午夜甚至更晚的時間,站在學生宿舍門口打開手電,提醒屋內還在打手機游戲的學生關機睡覺。
那位自認“成功”的班主任也承認,每天把絕大多數時間花費在維持紀律上,已沒有更多心思去研究教學。
另一位老師畢業于鳳山高中,回校任教后他感覺母校“變了”,“學習氛圍卻比以前差了太多。”
他認為,如今學校里的“快班”,其實連過去的普通班都比不上了。
2016年高考出現“零一本”后,韋述領清楚地記得,親人回來抱怨,“不敢說自己有親戚在高中教書,會被笑話。”在省市教育會議上,他也感到其他市縣的老師談起鳳山難掩嘲諷,認為這里的學校“誤人子弟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