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死可能是一道門。逝去并不是終結,而是超越,走向下一程,正如門一樣。我作為看門人,在這里送走了很多人,說著‘路上小心’,總會再見的。”
在泉州殯儀館,有這么一群人,被稱為生命最后的守望者。他們從家屬手中接走一具具被安放著的逝者尸體,或遺容安詳、四肢健全,或血肉模糊、惡臭陣陣,將其推送進焚燒爐,化作幾縷青煙一捧灰……
他們是火化工,一群被需要又避諱的人。昨日記者走進泉州殯儀館,了解火化工的日常工作和生活,揭開他們鮮為人知的內心世界。
(黃暉/繪)
遺體的最后接觸者 坦然面對陣陣惡臭
昨天下午1時許,火化完最后一位逝者,小賴一個人習慣性地靜靜待在休息室里。
“我們的工作從拿火化單開始,接遺體、開爐門、裝遺體、關爐門、點火、扒骨灰……這是一個膽量加體力的活兒。”小賴介紹,如果遺體裝在紙棺里,他們只需將紙棺抬到尸車上,按下接尸車,裝著尸體的紙棺便輕輕運輸到爐膛內。如果遺體放在電冰棺中的裝尸袋內,他們則要抬出裝尸袋,再送至尸車上,隔著裝尸袋和手套,他們還能觸摸到遺體。
“如果逝者是溺水或尸體存放多日,加上氣溫較高,還會發出陣陣尸臭;或者逝者由于車禍、兇殺等原因去世,血肉模糊、發出尸臭等常人受不了的場景,我們也要坦然面對。”
由于規格限制,如果紙棺或裝尸袋寬于60厘米,自動接尸車便會失靈,這個時候小賴和他的同事便要用手將紙棺或裝尸袋推送進爐內。在火化過程中,由于爐內火的位置是固定的,為了讓遺體焚燒得均勻,每隔十幾分鐘,他們便要用三米長的鐵鉤不斷挪動遺體的位置。
“累,火化工作雖然大多是技術性操作,但真的很累。”小賴苦笑著說。
車間溫度常年40℃以上 衣服濕了又干干了又濕
兩三百平方米的火化間是泉州殯儀館最核心的部分,這里有5名火化師,送一位又一位逝者走過人生的最后一程。
“我們有六臺爐,一般三個人值一班,忙的時候六爐全開,一天要焚化30多具遺體,最少也有10多具。”小賴介紹,每天早上9點多,不時有遺體送來火化,輕松的時候下午一兩點就完工了,忙的時候要到下午4點多才下班,其間他們大多待在車間里。
一般來說,焚燒爐內溫度在800℃左右,爐外車間溫度大多在40℃以上,猶如酷暑。小賴說,在車間工作時,他們的衣服總是濕了又干,干了又濕。
“每火化一具遺體,我們都要通過爐口觀察三四遍。那里的溫度更高,夏天甚至高達50℃。等遺體火化完畢,我們又要用鐵耙將骨灰鉤到出灰口,那溫度少說也有100℃。”
小賴介紹,骨灰冷卻后,他們又要開始忙著裝骨灰。“由于高溫焚燒會有些黑色灰燼,我們要把那些灰燼除去,挑出骨灰,并按下部、手部、頭部的順序裝好。”小賴說,蓋上盒蓋,將骨灰盒交到家屬手中,他們正式送一個生命走完最后一程。
膽量是練大的 實習時住在火化間上面
為什么會選擇這樣的工作?小賴坦承是迫于生活。“讀書時我成績不好,只好找份競爭力小又穩定的工作,正好福州有個民政學校,心想殯儀館這樣的特殊工作應該很少人愿意做,我就填報了。”
“我以前膽子很小,村里有人去世,看到花圈都會害怕。從一個膽小如鼠的毛頭小孩,到現在面對火化間的任何場面都坐懷不亂,這都是練出來的。”在福州民政學校上學時,他們曾到上海實習,實習期間他們就住在火化間上面一層。“雖然有一屋子的同學,但剛開始我們誰都睡不著,樓下就是火化間,總覺得陰森森的,大家都害怕得不行,后來慢慢地大家也都習慣了。”
在上海實習期間,有一次小賴跟師傅去給遺體化妝。“停尸房里滿滿地停放著100多具尸體,我跟我師傅一一給他們化妝,有些面容姣好,有些則血肉模糊……”
到泉州殯儀館工作后,為了鍛煉新人的膽量,最先會讓新人去接尸。“哪里有死人,我們就開車出去,什么樣的逝者都見過,兇殺后被分尸的,我們一塊塊將尸體撿拾起來放在一起……”回顧這些讓大多數人瘆得慌的場景,小賴十分平靜。
委婉拒絕親友喜事 為他們圖個吉利
剛參加工作不久后的一天,小賴在公交車上看到一位老太太快跌倒了,出于好意,他扶了老太太一把。隨后同事打來電話談了些工作上的事,老太太聽出他在殯儀館工作,原本感激的眼神變成憤怒和鄙夷。下車后,老太太走到馬路上,使勁拍打剛剛被他接觸到的衣物。
“人們需要我們,卻又避諱我們。”家在洛江的小賴十分了解家鄉的世俗觀念,別人不理解他的工作,他并不抱怨,平日對自己的工作也避而不談,親朋好友家有喜事邀請他,他也會委婉拒絕。“人家辦喜事大吉大利,我們天天接觸死人,不干凈也不吉利,盡量不去破壞喜慶的氛圍。”
23歲從福州民政學校畢業后,小賴考進泉州殯儀館,開始他一生特殊的職業生涯,此后生怕親戚朋友介意,他盡量不去串門,活動的圈子小了很多。
“雖然這是一份莊重而神圣的工作,但世俗的眼光讓我有點自卑,尤其是找對象的時候。還好我遇到了我的妻子,她不嫌棄我的工作,現在我的小孩也不害怕。”小賴頗為欣慰。
“每天我們都在高溫的車間里,表情莊重地送走一位位逝者。人們很少跟我們說謝謝,不喜歡跟我們握手,更不想說再見。”小賴說,這是人之常情,他們能理解,他們下班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。
“無論如何,我都會堅守這個崗位,送別逝者的工作總是莊重而神圣的,再苦再累再不受尊重,這樣的工作也要有人做。”小賴說。(記者 麥彬彬 吳嘉曉)